不如相忘於江湖

聖誕快樂

謝謝

-

Peppermint Candy Cane

黃美英在上課鈴響了後，仍然和李順圭聊得不亦樂乎，聊到老師進門之後再依依不捨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。
她坐回去看向左邊，自己的鄰座林允兒正在呼呼大睡，再往左看，隔了一條走道的金泰妍的位子仍然是空的。
黃美英了然回頭，轉念一想，不對呀，剛剛不是和金泰妍一起回教室的嗎？
金泰妍去哪了？
「你們的英文老師請了病假，你們自習吧。」
「老師，我不舒服，想去保健室。」黃氏響聲丸震醒全班後衝出課室，留下剛睡醒就發現兄嫂雙雙失踪的林允兒和一臉呆滯的代課老師。

金泰妍紮起了自己的裙子，露出了蓋過小腿一半的Nike運動褲，在學校後面的籃球場投三分。
投了一球又一球，老舊的籃球架咣當作響。
投進，撿球，投不進，搶籃板，再投，再失，再投…
被初冬的毛毛雨籠罩的籃球場下，金泰妍的汗水和薄薄的毛毛雨混在一起，黏在她的皮膚上。
她嚼著薄荷味道的香口珠，不斷出手、衝刺，起手柔和，砸進籃框裡卻響聲大作，無論有沒有投進，金泰妍一直沒有表情。
金泰妍在不知疲倦地投球。
同時金泰妍只是在想一個人。

黃美英到處找金泰妍，她首先去了樓層洗手間，原本以為金泰妍會像以前一樣，不開心就躲在洗手間最裡面那一格，可是洗手間裡誰都沒有。
她想起以前在那裡找到金泰妍時，她小小一隻坐在窗台上，腳踩著水箱抱成一團，那樣子好孤獨。
那次黃美英是學了金泰妍的拿手絕活──硬幣開鎖法才找到金泰妍。
金泰妍看著找到自己的黃美英，輕輕一笑。
「金泰妍你耍什麼自閉？」黃美英叉著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。
「沒人叫你找我。」金泰妍揚頭，瞇起眼笑了笑，笑意只停在表面，「你放我一個人在這就好了。」
黃美英那一刻，突然就覺得好心疼。
那時候她們還沒有在一起。
當然，洗手間裡不是只有不好的回憶。
好的回憶不就在上星期嗎…
想著想著，黃美英的臉就紅了。
「都怪金泰妍，差點就被清潔大媽發現了…」
不對不對，這是在找金泰妍呢。
黃美英拍拍臉頰，硬是把整座教學樓的洗手間都找了一遍。

金泰妍在不知道第幾百次因為射失而衝前撿球後，她終於腳下一滑，向後倒在地上。
她摁著掉疼了的屁股看著籃球越滾越遠，直到屁股碰到地面，她才覺得自己累透了。
她坐在有點潮濕的地上，想起剛剛小息黃美英叫自己。
「DaeDae我們一起去洗手間～」
「嗯。」
一同出了西邊的教室，看著在東邊盡頭的洗手間，金泰妍聽見自己的小公主在抱怨，「高三的教室離那太遠了，好煩啊～」
金泰妍俯在她耳邊，「和我一起走，不好嗎？」
「可是我累…」
「為什麼別的時候不覺得你會累啊，前晚你說還要…」
「喂！」
「乖，一會帶你去對面新開張的餐廳吃飯。」
「Dae最好了～」
去洗手間的路上要拐三個彎，在拐過第一個彎時黃美英碰見了要上樓的同班好友李順圭。
「Sun，我們一起走～我跟你說喔昨天在YSL看見了新一款的…」
然後無論拐了多少個彎，直到回課室前，黃美英再也沒和金泰妍說一句話，甚至沒看上一眼。
金泰妍看著越走越快的二人，自己掉頭，打開後樓梯的門走下去，掏出鎖鑰開了儲藏室的門，看著兩車籃球，隨手拿了一個就走到了現在她身處的地方。

黃美英走到地下的女更衣室，裡面也是空無一人，她躺上里面的木椅，掏出手機。
鹿允：「粉豬姐姐你和泰妍姐姐不要太激烈，我們放學還有球賽呢」
黃美英收起手機，暗罵林允兒滿腦黃色思想，卻驀地想起什麼，一下坐起身子，「是啊，今天Dae有球賽…」
黃美英想起去年整個上學期都拄著拐杖的金泰妍，心裡悶悶的，她知道身為球隊隊長的她有多沮喪，拆了石膏以後也只是默默地做著復健，沒抱怨什麼，可是黃美英知道，她不快樂。
今天是金泰妍復原以後第一場正選上陣的比賽，但要不是林允兒說起，黃美英真的忘了，她已經有點習慣金泰妍不去集訓和她離校的日子。
說真的，黃美英在和金泰妍一起前，也沒看過她打籃球比賽，黃美英心裡對金泰妍打籃球毫無概念，只是在高一的時候聽說過金泰妍是後衛，其他一概不知，後來金泰妍傷了，她更加不敢提起。
「不知道她現在會在做什麼呢…」
黃美英記得外面的兩個籃球場沒人，她決定去儲藏室看看。

金泰妍坐在地上放空了好一會兒。
她想起剛剛黃美英就這樣不和她說話了。
其實平日黃美英都是這樣，走著走著就沒影了。
但今天金泰妍特別憋屈。
大概是她早忘了自己今天下午要打球賽的事實，才這樣把自己晾在一邊。
金泰妍心里特別慌。
她好怕。

高一她和林允兒一起進籃球隊，正好控球後衛缺人，第一年就打上了先發。
隊裡不缺射手，金泰妍三分也不好，專心分球、切入，球隊的化學反應不錯，教練也很放心讓金泰妍傳導。
金泰妍高二的時候也坐穩了先發控衛的位置，成了球隊隊長，大家也挺喜歡她這個隊長，有耐心，從來不對隊友發飆，場上和敵隊爭執的時候，第一個衝上去撐場面的也是她。
高二的第一場比賽打了五分鐘，兩隊中鋒就槓上了，金泰妍照樣衝上去勸架，勉強穩住了場面。
球權分到了金泰妍那隊，林允兒在邊界發球，金泰妍接了，擋拆、切入、大空檔，金泰妍對戰術熟記於心，跳起上籃那刻，後面突然有人大力推了她一把，頭也被撞了。
落地那刻，金泰妍聽到「啪」、「咔」兩聲，她俯在地上，咬緊牙關。

每次想起這段回憶，金泰妍心裡都勒得慌。
她在隊友面前沒有哭，仍能緊咬牙關叫她們好好打，進了急診室那刻沒有哭，一回到家就憋不住了。
復健了一個學期，金泰妍愣是覺得自己和以前差遠了，可是她不敢和別人說。
她突然好想黃美英，好想她能抱自己一下。
口裡的香口珠早已沒了薄荷味，金泰妍仍然不斷地嚼著，看著籃板背後的天空。

黃美英看見儲藏室門鎖插上了鎖鑰，金泰妍的Jack吊飾掛在那兒。
黃美英敲了敲門，「泰妍？」
沒人應答。
她拉開門走進去，燈亮著，一個人也沒有。
黃美英看著兩車籃球，雖然她沒有超能力數出籃球是不是少了一個，但她就是覺得金泰妍抱走了一個籃球。
她的金泰妍肯定來過。
黃美英想起學校後面的舊籃球場，她只跟金泰妍去過一次，老舊的籃架，頹廢破落的氣息，就只有金泰妍一個會帶她去那兒。
黃美英走出教學樓，感受著灰濛濛的天降下的細雨，暗罵金泰妍又去那兒淋雨。
「不是說好了不要淋雨的嗎？」
黃美英摸了摸頭頂，咬牙切齒地向著舊籃球場走去。

鈴聲響了。
金泰妍知道還有一節課就到飯點，就要上樓找她的黃美英，然後集訓，然後比賽。
到底是現在上去，還是再坐一會兒呢？
金泰妍剛把雙手撐在身旁，就听到了熟悉的腳步聲。

「小壞蛋，不是說好了不要淋雨？我不想和你一起禿頭。」黃美英撿起了籃球，走到金泰妍身邊坐下。
「地上臟。」金泰妍想阻止黃美英，但黃美英還是坐下了，「你不也坐在地上，給我把裙子拉下來，你也是女生。」
金泰妍解了結，拉下裙子，頭靠上了黃美英的肩，手摸到了黃美英腰間的毛衣口袋，拿了面紙，把香口珠吐了。
「為什麼不跟我說就自己跑下來了？」
「我…」金泰妍另一隻手環抱住黃美英的腰，說不上話。
「你下次要練球，也要跟我說一聲，雖然我知道你不會怎麼樣，可是還是會擔心的呀。」
「嗯…」金泰妍的聲音悶悶的，黃美英伸手攬住她的肩膊。
「Dae，我第一次看你的球賽欸…不過我相信你能做好的。」
「不要抱太緊…我身上都是汗。」
「泰妍，你是不是在氣我？」
「一點點…」
今天挺坦率的嘛…黃美英挑起金泰妍的下巴，「來，小妞，給爺笑一個。」
金泰妍直直看進黃美英的雙眼，憋不住笑了。
「說嘛。」
「你已經不是第一次把我晾一邊了…雖然平時我也會找自己的朋友，可是今天你都晾我在一邊…我…」
「我們小鬼隊長吃醋了？」黃美英在另一邊口袋拿了一根拐杖糖，「給你中和一下醋味。」
「美英…我真的有點害怕…」金泰妍沒接過糖，「我也有不對，不該亂發脾氣的，可是我好慌…一會兒就比賽了…」
「傻瓜，你不一定是最最最棒最全面的球員，你剛康復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，雖然我以前沒看過你的球賽，我也不太懂籃球，可是以後讓我做你一個人的忠實觀眾，好不好？」
金泰妍埋在黃美英的懷裡，「剛剛對不起…雖然還是有點怕，可是我會努力的…」
黃美英親了一下她的耳朵，「乖。」

小小一隻有點脆弱的泰妍好軟萌好可愛好易推倒的樣子…
金泰妍突然離開了黃美英的懷抱，黃美英心虛地對上她的視線，難不成她知道了我想反攻？
金泰妍只是拿走了她手上的拐杖糖，拆了一部分包裝紙打算開吃，「又是薄荷味的？」
「我喜歡嘛…」
金泰妍喀嚓一聲咬斷了一截糖果，口裡冰冰的，有點辣，又有點甜。
「那有人這樣吃拐杖糖的！」
「我啊…」金泰妍再次抱住黃美英，跪起身，「以後你和別人跑了也要跟我說一聲嘛…」
「什麼跑了！我才不會跑掉！」黃美英仰頭，沒有身處險境的自覺。
「謝謝你，喜歡你…」
「好啦，乖，我也是。」
「你吃過這個糖果沒有？」金泰妍又咬下了一截糖果。
「有啊。」
「它又甜又冰…」金泰妍驀地低頭，抱緊懷裡的小公主，「像你一樣…」

有點冰冷的十二月初，在毛毛雨下，兩個傻瓜在分享著Peppermint Candy Cane的味道。
冰冷的涼意和淡淡的甜味刻在心裡。
不濃重，但霸占了身心每寸感官。
就像她們的愛情一樣。

FIN.

後記

三年後，金泰妍看著漫雪紛飛的籃球場，咬住新買的Peppermint Candy Cane，一口一口咬下。
她想起了那天自己的小彆扭，和黃美英溫暖的懷抱。
「可是到了今天，我還是不知道該怎樣吃拐杖糖…」

END.